? 顏沐才跟陸華言吵了一架，又對江玄頗多不滿，一時置氣，沒有隨他們上京。

江玄頓覺輕松許多，要知道這一路上帶著江之焰這個小祖宗已經頗辛苦，要是再加上顏沐這麽個一把年紀為老不尊的，他恐怕要折壽。

懷著燦爛的心情上路，趕路趕了沒幾天，江玄的心情卻已烏雲密布。

江之焰還是喜歡粘著江玄，不好好和照顧他的宮人一起呆在自己馬車裏，成天沒事就往江玄馬車裏鉆，這也就罷了，路上無聊，江玄也樂得跟他玩，只是有一次他累得在車上睡著，醒來睜眼看時江之焰已不在車中，他以為是宮人抱走了，便也沒在意，誰知過了片刻趙擎蒼竟來報，說皇子鉆進了陸翎舟車裏。

江玄讓停車，親自去陸翎舟馬車前打了招呼掀簾子一看，那小子正坐在陸翎舟懷裏啃點心，渣子掉了兩人一身，見他忽然出現，兩個人都擡起頭看，陸翎舟只眨了眨眼，沒什麽特別的反應，江之焰嘴裏塞得滿滿當當，對著他傻樂。

江玄：“……”

四五歲大的孩子已經頗沈，他抱久了都覺得腿麻，何況陸翎舟形容尚小，江玄頓時怒從心頭起，惡向膽邊生，伸出魔爪將江之焰拎了出來。

他們離開後，陸翎舟撣了撣身上的渣子，不過片刻就聽見前面馬車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。

自那之後，江玄雖看得牢，卻仍免不了有疏忽之時，一天夜晚在客棧投宿，江之焰又趁他不註意鉆進了陸翎舟房裏，江玄後知後覺去看時，只見陸翎舟坐在桌邊喝淡茶，那小子正在一床被子上翻滾蹦跶。

陸翎舟其實不怎麽和皇子說話，來了就看兩眼，走了也不安慰一下，可不知為何，江之焰總愛往她這裏湊。

江玄心頭火起，拎著江之焰回了自己房間，把他放在床上，只覺頭痛無比。

宮裏怎麽會養出這般毛猴一樣的孩子？

是了，皇帝忙碌，自然管不到他，宮人和西席都是下臣，不敢得罪他，唯一能教養他的皇後，天天臥病在床，偶爾有些精神，疼愛他還來不及，怎麽舍得教訓？

再加上他本性跳脫，出了皇宮再一興奮，就成了這副德性。

從前，江玄沒覺得大皇子有什麽不妥，不過是偶爾頑皮了些，現在想來，那只不過是因為在他父皇眼皮底下，他凡事不敢做得過火，如今天高皇帝遠，江之焰就像脫韁的野馬，料定二叔不敢將他怎樣，隨性妄為，逍遙得很。

江玄壓著一肚子怒火，對他道：“不是和你說了，別去打擾翎舟。”

江之焰低頭，手裏捏著衣角，小聲道：“她好看。”

江玄的臉頓時黑了一半。

江之焰再擡頭，充滿希望地看著他，“二叔，等我長大了能不能娶她？”

江玄的臉頓時全黑了。

他咬牙切齒地笑道：“阿焰，你給我記住，翎舟是你二叔我的人。”

於是那天晚上，江之焰又大哭一場，不得安寧。

如此累心的旅途總算到了盡頭，看到京城那高大威嚴的南城門時，江玄心下一輕，頓時覺得自己蒼老了十歲。

其實在來路上，他們還聽說一個消息，皇宮放出話來，曰燕國黨羽潛伏於皇城，大皇子不久前微服出行，竟然失蹤，至今杳無音訊，坊間傳言都說，是燕國人擄走了大皇子。

其實了解點內情的人想想便知不可能，大皇子身份尊貴且年幼，皇帝不會允他微服出宮，燕國黨羽若能擄走皇子，那真是好大本事，還有什麽事他們做不出來，京城豈不成了險惡之地？

因此這傳言只在百姓間流傳，一傳十十傳百，從南到北都知道了究竟。

江玄拿不準皇帝葫蘆裏賣什麽藥，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帶著江之焰進宮，晉王府不知有沒有被人監視，為保險起見，他先將一行人安置在京城的客棧裏，獨自乘馬車入宮見駕。

上次秋棠姑娘能頂替了陸翎舟，馮連雲見了她也未表現出什麽不妥，可見燕國方面並不知她容貌，縱然從前晉王府侍衛中混入了袁子安的人，至多也只是遠遠看見過她身影，不可能曉得她長相。

因此陸翎舟安心離開客棧，上街逛去了。

路過一間茶樓，往前走了沒多遠，身後忽然有人叫住她，陸翎舟回頭一看，是個小廝模樣的人，看樣子有點眼熟。

她隨之回到茶樓，進了二樓雅間，一掀簾子就看到了熟人。

是冠薇，小桌對面還有一人，依稀是陳將軍家的長子，當朝衛尉寺少卿陳鼎。

陸翎舟從前在京城時雖見過他一次，但已是五六年以前，隔得又遠，相貌記不清晰，因此不敢認，直到冠薇出言介紹才上前行了禮。

陳鼎微微一笑，“久聞陸小姐大名，幸會。”

陸翎舟笑了笑，知道陳鼎不過隨便與她客氣，簡單回了個禮。

“你在窗口看到我的？”她在桌邊空位坐下，望向冠薇。

“是，你們一行人進京的消息，皇上已知曉了。”冠薇道。

江玄帶著皇子和一幹暗衛一同回京，為免消息洩露，途中沒有傳信，皇帝卻能清楚他們行蹤，看來還是有暗中另派人跟隨觀察。

“前些日子，我、顧大人、陳大人都故意做出些事情，引人跟蹤取證，不久之後果然在朝堂上被人彈劾。”冠薇低頭喝了口茶，“跟蹤及彈劾我們的人都已查明身份及後臺，順藤摸瓜，挑掉了不少燕國黨羽，雖然難免有誤傷，但此時卻顧不了這麽多了。”

冠薇、顧銘與陳鼎，除了明面上的官位之外，還有另一重身份，類似於皇帝手下的暗黨，是心腹中的心腹，陸華言當然也是其中一員。外人對這一內情難以詳細知曉，但皇帝寵信這幾人，常召他們入宮卻是明擺著的，若有燕國黨羽在京城，自然不會放過扳倒他們的機會。

“京城現在說不上□□全，但比以前好點，你們進京的事，燕國那群人應該還不曉得。”陳鼎端著茶杯道，“不過曉得了也沒奈何，朝中混入燕國黨羽，說起來挺嚇人，其實沒什麽，混到袁子安那個位置算是頂了天了，其他都是些小魚小蝦，掀不起大風浪，他們一股腦地出來蹦跶，不過是想引得皇上在意，真正的目的是誘皇上攻打燕國。”

冠薇微笑，“我本是受陸相之托，想尋機找你說明此事，不想這就遇見了。馮連雲身在江南，皇上也早已知曉，他生擒晉王的計劃只是順便為之，自身行蹤也是故意透露出去，為了讓皇上以為燕國空虛，正是進攻的好時機。”

表面上看，燕國黨羽專註於在京城制造混亂，就連馮連雲自己都現身永安對江玄動手，可見燕國精力外放，國內對外敵應是沒什麽防備，而皇帝被京城局面攪得焦頭爛額，也難免動一動念，想出兵給燕國點顏色瞧瞧，殊不知這樣反而是中了馮連雲之計。

陸翎舟怔了一會兒，“皇上怎麽知道？”

“燕國黨羽行事毛躁，未免蹊蹺，引人懷疑。何況，燕國在我朝混入了奸細，難道我朝就沒人在燕國？”冠薇笑了笑，“另外，皇子失蹤的傳言也是皇上派人放出，只為引起官員百姓對燕國的仇視，現在雖不可攻打燕國，不久以後卻一定是要打的。”

陸翎舟苦笑，“為了這個，皇上就真把大皇子送出去了？”

“是，雖然看起來沒必要，但若被人發現皇子好好地在宮裏待著，就代表皇上為攻打燕國而撒了謊，這可不太妙，畢竟六年前我朝還與燕國簽訂了和約。”冠薇道，“皇上做事一向滴水不漏。”

陸翎舟又理了理頭緒，心裏明白個大概，擡頭道：“那你們這是在作甚？”

冠薇：“閑坐吃茶。”

陸翎舟無奈，“真是悠閑，皇上打算何時攻打燕國？”

“今年冬天。”陳鼎道，“此時燕國城防必然堅固，可能還布置了陷阱，我們偏不去，待過個半年，馮連雲也得回去了，再打他個出其不意。”

皇帝做事，向來沒什麽好擔心的，陸翎舟聽明白前因後果，心中清明了不少，再陪著他們坐了一時，聊了會天，陳鼎忽然笑著說起：“冠大人，那彈劾你的人說你與清嵐院林檀公子有些不清不楚，你一點不生氣？”

他們私下裏說話沒什麽顧忌，冠薇看看他道：“生什麽氣，誰讓我與他一早就認識。”

——

那三人在茶樓說話時，江玄也在宮中聽皇帝講明了來龍去脈，不由汗顏：“我還讓人傳信給皇兄，說馮連雲在江南，正該是攻打燕國的好時機，誰想到卻是中了計。”

皇帝笑笑，“這也難免。”他頓了頓，轉頭去望江玄，“你沒什麽別的要問朕？”

江玄呆了呆，“什麽？”

皇帝無語地望了他片刻，道：“你也該猜到了，朕一直派人跟著你們，你被馮連雲襲擊之時，朕的人也就在近旁。”

後來送去的暗衛對江玄而言只是個幌子，真正的作用是保護大皇子、隱匿大皇子行蹤，保護江玄的暗衛從除夕那日他們離開京城時就設下了，一直沒有現身。

江玄聽到這裏，神色微微變了變，低頭啜了口茶。

“朕吩咐他們，只要你沒有危險便不得現身，只每隔幾日將消息傳給朕。”皇帝道，“因此陸翎舟受傷之時，他們也並未出手相助，此事我已對陸相道了歉，不知你在不在意。”

江玄擱下茶杯，“在意。”

皇帝怔了怔。

江玄起身抖了抖袍子，忽然面對著皇帝撩袍子跪下，“臣弟有一事請求皇兄。”

皇帝默然片刻，扶著額頭嘆了口氣，苦笑道：“你說罷，朕什麽都答應。”

“皇兄對斷雪功一道知曉多少？可認得什麽精於此道的能人異士？”江玄擡頭看他。

皇帝奇道：“你要學斷雪功？朕不認得這種人，但若昭告天下尋找，也容易找到。”

“那便拜托皇兄了。”江玄抿唇一笑，“臣弟找這些人有事要問，但臣弟不學內功，反而想精進外功，請求皇兄給我介紹個厲害些的師父。”

“這個好辦，待我問陳裘要個人。”皇帝若有所思看了看他，“可還有別的事？”

江玄想了想，笑道：“沒了，以後想起再找皇兄說。”

皇帝松了口氣，嘆道：“還不快起來，動不動就跪下，故意讓朕過意不去。”

江玄起身笑道：“臣弟不敢。”

皇帝無奈笑道：“現在你王府中也安全了，快回去歇著吧，朕派人去客棧接阿焰回來，一路上照顧他倒是辛苦你了。”

提起江之焰那小子，江玄面上的笑容僵了僵，暗地裏磨了磨牙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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